南宁游记——寻找古龙潭

寻找古龙潭
作者/马自达
从小到大，我一直在寻找传说中这龙潭的所在之地。 龙潭是苦涩的漩涡，黑夜的深渊。在所有山里人的语言里，潭这个字的同义词或类似词是沙漠或黑夜，而龙潭则是代表着有龙居住的潭，这是一种恐惧的代名词，但对某一些人却是一种诱惑。

我记得山村民间传说龙潭的结尾是这样叙述的：月皎之夜，屏息静坐于这一片水边，如果心诚，就能听到从水里冉冉升起的琴乐声。缥缈水中的月亮，如镜中的影子，红光沌雾氤氲，异香扑鼻中，更有成群的白鹤，和着琴声，盘旋飞舞在水面上，这也是深湖泊别名龙潭的来由了。

小的时候，每天傍晚，我总喜欢坐在土坡上，凝神观看西去的红日。这大山的欢乐和一切生命之父没入万顷波涛，常常令人兴起无边苍凉之感。这是大山、尤其是西边夕阳的悲哀，尽管我每次都看到这个景象，但仍然感到一种同样的力量、同样的惆怅压在心头，如沉入深潭。

听山里的老人说，倘若真的人没入潭中，下沉到一定程度，就会立即不见亮光，人进入了某种混沌朦胧之中，这里永远是一种色泽，阴森森的红色；再往下去，连这点色泽也消失了，只剩下晦暗的长夜，除了偶尔意外地闪过几道之外，这可怕的磷光就是龙的出没，然后完全是一片漆黑。传说中这无限深、深不见底的龙潭，就躲藏在某个深谷的山中，仿佛是一个幽冥世界。

这就是使得封闭的山民感到震惊畏惧的原因，他们以为没有亮光的地方生命即已终止，除了上层之外，这整个深不可测的厚度，它的底(如果这深渊还有底的话)是一个黑黢黢的偏僻去处，那儿除去无数枯骨和断残的木片，只有荒芜的沙砾、碎石，困顿悭吝的环境只取不予，它们把那么多失去的财物都嫉妒地埋葬在它秘密的宝库之中。

这空灵剔透的龙潭之水，丝毫不能叫人安心，这里并没有溪涧清泉那些动人的女仙。这水浩淼溟，昏暗而沉重，表面看似平静，其深底实则整天猛烈地相互拍击着，谁还敢到深潭里去冒险，谁都会感到自己被高高地托起。是的，它帮助了冒险者，但一切依然由它摆布；你就会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一个孱弱的幼童似的，被一支强悍有力的手臂摇晃着、荡漾着，然而它也能随时使你粉身碎骨。

在大海里，小船只要解开了缆绳，谁知道一阵狂风，一股无法抗御的潮流，会把它冲到哪里？就是这样，渔夫才在无意之间找到了极地，带回了不幸的恐怖。但在这一片大山里，每个山民都有着自己的关于龙潭的传说和故事。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，保留下大量令人骇异的传说，多少暗礁和风暴，危险万分的但又处于静止状态，人要是碰上它往往就给困在水上渴死，还有吃人的生番、妖魔、妖怪、长蛇和巨蟒等等。

往昔最勇敢的冒险家，曾企图囊括险地的征服者，为黄金和美女的传说所吸引，跨过地中海，向大海进发，一切都顺顺利利；但来到大山，碰到了龙潭立即又停止了：在到达征服目的地以前，他们遇到了永远是无法跨越的那龙潭，使他们无法前进。他们停下，叹息道：“这是幽冥之潭啊。”于是返回了故乡。

倘若谁侵犯这一圣地，就是渎神。对于按照亵渎的好奇心行事的人，灾祸必将降临到他头上！谁是最后一个在龙潭的背后看见一个巨人，一个面目狰狞的神灵。神灵大声喝道：“不准再走远了。”谁就是最倒霉的那个。

对于古老而又遥远的山村这种颇有点稚气的恐惧之感，跟一个从内地来的毫无经验的普通人，突然看到了龙潭的那份激动心情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可以说任何人意想不到地，乍见龙潭都会产生这种印象：动物显然会惊惶失措，甚至有风时，潭水显得温柔而宽容，懒洋洋地曳过山崖的时候，马驹不禁为之辟易，浑身颤栗，嘶叫不已，用它自己的方式诅咒可怕的潭水，它永远不会跟这个它觉得满含敌意的可疑事物和睦相处。

一位冒险家曾经对他们讲起的狼，要说它们早该习惯于这种景象了，但仍不免于恐惧、激动、愤怒，它们千百成群在漫漫长夜中向着呼啸的潭水大声咆哮，疯狂地向山顶狂奔。

于是，有一天早晨，我走出了山村，决心去寻找这个古龙潭。我寻找了很久，到底也没能找到这个龙潭，即使手中有这张祖辈传下发黄的古地图。“也许，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龙潭吧。”失望之余，我只好这么想。“它只是从传说中跌落的一面古铜镜吧！”

我想到了那个晋朝的道学宗师，也只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影子，这龙潭，则是从晋朝的宽袖大袍中，不小心滑落下来的一面古镜，色彩斑斓铜绿满布，精光一闪，却没有碎裂，在灰尘中一卧就是千年。

这枚古镜返照着日月星辰，也返照着这里所有的生灵，飞鸟于此欣赏自己的倒影，流云也停下来凝视自己的轻盈，所有的生命也都曾端坐于此，在这面古镜中寻觅过自己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