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湾东北角——九份之旅

从台北车站坐火车到瑞芳站下，途中看到的景象有些破败，这个时候真的感觉到跟侯孝贤的电影一模一样的生活状态，虽然很多地方都在建设，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一种内心的宁静，也许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这片土地会有更深的心灵归属感。

在瑞芳车站，一位许先生来接我们，他说他是我们预定的民宿老板的朋友，由于我们的人太多，而他有大车，便过来支援。许先生人很好，跟我们说了几句之后，便说带着我们去看看海，途中还讲了些掌故之类的。

车一走上海滨公路，大家就都兴奋起来，这里的海实在是美！天的蓝色与海比较起来都相形见拙了，这里没有什么沙滩，海浪拍击在礁石上，激起一圈一圈的白沫，由于距离不同，海水的颜色似乎分为三个层次，远处的海水显得尤其蓝。偶尔有些船驶过，让整个场景有了生命。

许先生带着我们一路看来，在几个他觉得很不错的地方都放我们下来仔细观赏，拍拍照什么的。看得出来，他对这里非常热爱，说起各个地方都是如数家珍，后来还带着我们去了一个雕塑馆，那里的一个老太太带我们挨个讲解那些雕塑，都是人们用从海滩捡来的木头，化腐朽为神奇雕出来的。虽然我们对老太太的国语有些不理解，但是她的热情和对这些雕塑的热爱还是让我非常感动。而且在整个旅程中，没有碰到任何让我们花钱的地方，包括参观这个雕塑馆，还有老太太的讲解都是免费的。这一点真正让我感到了什么叫做民风，原本我在进入雕塑馆的时候，还以为这里是一个类似购物点的地方，现在看来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，惭愧了。

从雕塑馆里面出来，我们又去海边看了看，那里有一座通向海里的桥，在桥上往左边可以看到落日，往右边可以看到沙滩和落日余辉照着的两座灯塔。在这里又拍下许多照片。结束以后，便奔九份了。

原来九份是一个在山上的小镇，这里面海靠山，向前随时可以看到辽阔的大海，坐下来又可以感受到大山的宁静和刚毅。智者乐水，仁者乐山，这大约是一个可以让两者都感到满意的所在，能住在这样的地方，只能说是有上天的恩赐。

老板是一个很有学问也很有想法的人，穿着一件盘扣的类似唐装的衣服，但又不完全一样，全身透出一股书卷气，但似乎又有一点艺术家的气质。我们9个人在这里一夜加明天半天（包括一顿早餐）的费用是NT5000，以他们的收入水准，只相当于国内花500块人民币，的确是不贵。老板也说，如果是为了盈利而开这个民宿，那么他一个月下来赚的钱还不够养条狗，但是他衣食无忧，开这个民宿更多的还是要推广九份的文化，让更多的人了解这里。我实在无法在他的话里和所作所为里面看到一丝铜臭，只有在心里感叹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理想化的人们。想起在大陆每一次旅游都伴随着与路上的奸商们斗智斗勇的经历来，这样的旅行，遇到这样的人们，实在是身心的同时放松和心灵的极大释放。

和老板聊了一下天，我们决定去九份著名的老街看看，据说那里的小吃非常有名，而也有很多想购物的人要去那里花钱。出的门外，老板告诉我们，九份的山路尽管弯曲，但是就像“一串珍珠穿线”，无论在那里，只要往下，最终都回落到老街上，真是无时无刻不忘记说这里的好。

的确，我们一路向下，不多时就来到老街上，的确是一条繁华的街！街道不过一两米宽，全是大石板铺路，没有过多整修和翻新，地面也不像水泥铺路那样平整，但是走在上面却非常舒服，就像时光倒流的感觉。街道两旁全是商铺，街上的人也是摩肩接踵，但是却没有充斥着大声叫卖和喧闹的音乐，大家慢慢地走，细细的看，喜欢什么就停下来问问价钱，没有讨价还价，老板也不会抓着你买。尽管人多，但空气中并没有充斥着嘈杂，而是一种可以真正称为“人气”的东西，让我感觉到非常舒服。

在一个稍大一点的餐馆吃了晚饭，这里装修也极有味道，竹屏风、竹椅、竹桌子，配上老式的唱机和招贴画，说是老上海吧，又多了一份传统文化氛围；说是日式吧，又不是完全模仿。可惜光线太暗，而打闪光灯又太破坏这里的气氛，于是竟没能拍下几张好照片。我特意没有多吃，留着吃小吃呢。

吃饭出来，便直奔民宿老板推荐的九份传统鱼丸，品尝据说是九份最好的鱼丸。这里的鱼丸是NT50一碗，一碗里面有三个，但是比汤逊湖的鱼丸可要大得多，大概一个能顶四个。鱼丸不像武汉的那么软，里面的鱼肉也没有完全切碎，吃在嘴里有一些嚼劲，可能是习惯的关系，他们所作的都是清汤，味道也属于清淡，当时可能由于期待太高，并没有感觉到很好，但是现在回想起来，在那样的饮食取向里面，应该还是属于做得相当到位的美食。

吃了出来，一路顺着老街走下去，且走且吃，看到什么新鲜的或者是看起来好吃的东西，便停下来品尝一下，价格反正都在NT50上下，不用与同伴协调，也不用为钱担心，可能唯一能影响体验的就是胃的容量了。那个晚上，在这条老街上来回走了不下五次，把各种烧烤、面点、饮料、甚至是没见过的冰淇凌，都尝了个遍。这老街上的小吃也真是够多样的，即便这样的吃法，也还是有些东西没胆，或者说没胃尝试了。其中之一就是九份的红糟肉饼，一个圆形的饼，里面是红色肉，外面是一团看起来像肉冻的东西。当时已经是太饱了，而那个玩意又看起来非常腻人，所以没有口福了。

一阵小吃饕餮盛宴之后，爬山回到了民宿。老板给我们咖啡和茶，坐了一会，也陪着老板聊了一下天。看得出来老板在历史人文方面的造诣，讲起九份和整个台湾的历史来是滔滔不绝，很多史料我们也知道，但是他却把它们联系起来，使之有了新的意义。当然也有很多是我们不知道的，例如日治时期发生的事情，他的讲述让我从两个角度观察这个历史事件：自上而下的，也就是统治者如何决策，如何影响历史；自下而上的，也就是作为每一个个体的人，是如何在一个事件当中行动，从而构成整个历史。和老板这样的人聊天（尽管多数是他说我们听）真是一种快乐。

今天实在是有些辛苦了，11点多，我们便睡了。

12号早上起来，便发现外面的天气不太好，望窗外一看，满天的乌云。一时间觉得有些沮丧，但是没有持续多久。因为一回头，就看到房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国画，是水墨荷花，画得颇有一点风骨，左上角有题字，也是非常漂亮。这幅画占满了正面墙壁，估计有两米多长，一米多高。再仔细一看，居然是画在一整张丝绸上的，不同凡响。后来问了老板，这幅画原来是老板娘的手笔，老板说老板娘“平日里就喜欢画点画，听听音乐什么的，属于喜欢做白日梦的人”，听得出一种得意的欣赏之意。在厅里面，我还注意到放了一些CD，同一份有好几张，看来是可以出售的。整个封面设计很有意味，打开一看，里面的碟片明显有一点手工精制的痕迹，上面写着音乐家是“小高”。问问老板，这个小高原来是老板的朋友，这些CD的作曲都是由他包办，而词则是老板帮助创作。这夫妻两个住在这里，开开小店，按自己的想法装饰自己的家，闲暇来读读书，画画，玩玩音乐，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。

走到屋外，往海上望去，意外的发现海上隐约有阳光照耀的反射，但是抬头看看，头顶还是阴云密布。本来山上的天气就是变化多端，这里还加上一个太平洋，只怕这组合更是奇异了。

早饭时候，老板答应用车带我们去九份的后花园，也就是一处矿山遗址，据说从这里看海里，风景绝佳。不过老板也说现在的这个天气是决计看不到海里的，因为满山的大雾，能见度不过几十米。但是我们还是去了，在一处到处都是乱石的山头，老板把我们放下，的确是什么都看不到。我们于是往下走去，老板说会在下面接我们。

再次回到民宿，我怀着极大的兴趣问老板娘那些CD的情况，老板娘告诉我有两张都是纯音乐，另外三张是台语歌曲，表达的或者是音乐家本人的感受，或者是九份的故事。我要求听一听那些音乐，那两张纯音乐CD是小高自己的吉他独奏，清澈而抒情，就像一个人坐在窗边听雨声的感觉，非常棒。而台语专辑虽然不太懂，但是很明显是一个浸透了九份文化的音乐人发自生命深处的旋律。后来听老板娘的意见，买下一张吉他和一张歌曲。

接下来老板用车载我们去了金瓜石，去看看他一再强调要看的老矿坑。这些矿坑都已经封闭，但是仍然能够站在坑口去感受过去的岁月。老板一边带着我们看，一边娓娓道来。

据说这里原本是人烟稀少的，但是后来，一些在加州淘过金的矿工移居到这里，竟然在这里也发现了黄金，而且是极富的矿藏，据说在最盛的时候，从芦苇根部带出来的泥土，一碗土可以洗出半碗金沙。其含量之富，至今还是世界第一。正因为如此，便有无数的年轻人怀揣着美好的梦想来到这里淘金。然而当时的条件的确简陋，说到这里，老板让我们站到矿坑口来感受一下。矿坑不大，我站在坑口，根本无法直起腰来，而且仅仅只是在坑口，便已经感到霉气逼人，憋闷异常。老板说，这些矿坑向下延伸少则一两公里，多则三四公里，可以想象一下，那些年轻的矿工在这矿坑的底部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。接下来，由于淘金真正能发财者，与当今中彩票的比率差不太多。由于当时没有什么劳动保护，所以这些没有能发财的年轻人工作不过10年之后，在30多岁的年纪，就会慢慢地得到至今也没法医治的尘肺病。这种病会随着劳动而加重，直到一个人完全丧失劳动能力，在35岁的年纪就只能在床上等死。得到这种病的人一旦发作起来，就要像在高山上那样用力呼吸才能够维持生命，而到了卧床以后，最多也就能多活3，5年。最悲惨的是，这些人们在临死的时候，可能最小的孩子还在床前哭喊，所以很多人都是死不瞑目。听到这里，我也不禁动容。

说到这里，老板说我们对死去的生命一定要尊重。我也明白了这些矿坑和这满山的墓园之后，原来还有这样一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动人的故事。难怪老板会一定要我们来这里，并且听他讲这些故事。这大约也是第一次我觉得听这些人文掌故比看自然风景更有意思。我也知道了所谓的人文景观并不是不好，而是我在国内被那些导游们的“仙女洗澡、神兽休息”之类的鬼话倒了胃口。只有对这个地方有真正的热爱，而又有足够的人文背景，才有资格谈一个地方的“文化”！

告别了老板，我们去了黄金博物园区，由于时间的关系，我们没有买票进入，而是在外面看了看，拍拍照。老板一再对我们说这里的门票不便宜，要NT100，而进去以后如果要好好看看，怎么也要3，4个小时，所以如果时间紧，便不推荐我们买票进去了。真是个处处为我们节约的人！

下午，搭了许先生车，我们沿着海滨公路去野柳的地质公园。据说这里的风景是绝对值得一看。公园的门票只要NT50，几乎是象征性的，而它的票上也写的是“环境维持费”。因为门口小贩的一串烤鱿鱼，也要NT60呢！

进了公园没走多久，就被那些千奇百怪的岩石镇得目瞪口呆。这些坚硬的岩石在自然的神力之下，就像面团一样的被扭曲、弯折，有些像海浪一样卷起；有些变得像是疏松多孔的海绵，但是用手摸上去，还是一样的坚硬无比。最奇特就是海边的那一批“覃状石”，它们从平整的岩石中无端的突起，下部还是岩石的本色，上部则像面包内部一样多孔，像是一个个石头蘑菇，非常奇异。这一路走下来，不知不觉就是2个多小时，每一处都让我眼界大开，每一处都让我不能抑制的按下快门。想起那个大连的毫无景色可言的虎滩公园竟然索价50人民币，真让我不得不问这些人都怎么了。

这一路下来，感觉的确是放松身心，增长见识。毫无在大陆的一些旅游“花钱买罪受”的感觉。由此想到，游历的生活真的不是那么昂贵，所需要最多的可能还是决心和洒脱！